2014年8月16日 星期六

与德国拜耳工人一席谈

与德国拜耳工人一席谈

三, 02/02/2011 - 03:14 — wkf
作者:张平山



  2010年10月13日,天气晴朗。我们从科隆出发,驱车前往位于莱茵河东岸的城镇莱沃库森(leverkusen)——世界著名的三大化工企业之一,也是德国三大产业支柱之一,医药化工巨头拜耳集团总部所在地[1]。当地的主要产业就是汽车和医药化工。我们要拜访的从事劳工服务的“相互作用”团体就在此地。几位工人被邀来为我们介绍自己的境况。不过,这里且从拜耳与环保谈起吧。

拜耳的环保与污染备忘录


  先说说科隆。科隆是一座美丽的城市,高楼不多,住宅楼大抵在五六层以下,样式和颜色搭配都很和谐美观。家家户户的阳台上总有鲜花,墙上常有藤萝等攀援植物。自然与文明似乎融合无间,相得益彰。私家小汽车虽然和在中国城市里一样多得难以找到停车位,但也有越来越多支持环保的人士改以单车(即自行车)代步。水龙头里的自来水可以直接饮用。空气是清新的,这样的空气在中国一般的大中城市里已经享受不到了。这跟环保运动的兴起以及污染工业的大量外移有关。一位来访者说:以前看到欧洲城市的照片,以为只是摄影家或旅行者在少数漂亮地方选景拍摄的,来了才知道,原来这里的景观处处宜人,就连店铺的招牌和广告也颇有些品位,不像大陆那样普遍带着粗俗或暴发户式的张扬。莱沃库森也是如此:处处都是可以入画的景致,不论是自然风光、住宅区、小公园还是临街店面。如果你到拜耳的网页上看看,会发现“环保”名列它的四大目标之首。拜耳在美国的分公司曾被美国化学理事会(ACC)授予2002年度大公司责任关怀领导奖,以表彰其对环境保护和安全生产所做出的杰出贡献。再对照这里的小区环境,兴许你会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这真是个恪守‘企业社会责任’、奉行‘可持续发展’的‘绿色标兵企业’啊!”

  不过且慢……先听听知情的德国人士的介绍吧:

  拜耳公司的前身是一家染料企业,1863年创办于今天德国乌珀塔尔市的巴门(Barmen),1891年在莱沃库森买地建厂,1912年将总部迁移到莱沃库森。这里早年是个渔村,拜耳公司建厂之后,才开始发展为小城镇。初期扩建时,拜耳公司曾经在农民的土地施放毒物,污染了土地,当地农民没法耕种务农,只好到拜耳的工厂上班。生产过程中,有毒废料未经处理就弃置堆放在周边,在这片土地上建房入住的人,有的因而中毒死去。至今城里仍有部份土地没有用来建房,因为地下埋着拜耳工厂的有毒废料。遭殃的不只土壤,还有水源。为此,市政府只好把地下水抽到远离莱茵河的地方,以防有化工原料污染过的地下水流入河里。

  经过如此这般的“原始积累”之后,大老板是否“洗心革面,改邪归正,回馈社会”了呢?不妨抄录几则消息,权且称为“拜耳的环保备忘录”吧:

  1970年代,拜耳控股的位于墨西哥的某工厂造成了附近城镇严重的铬酸盐污染。废料被弃置在工厂四周;街上的坑洞用铬块任意填补。污染物还进入水源。结果,儿童开始身体酸痛,当地有人因此死亡,还有人因铬中毒引起皮肤反应。后来该厂被墨西哥卫生部门关闭。包括员工和居民在内的受害者,还有一些肺癌的病例,无望得到赔偿。[2]

  1986年11月26日,拜耳公司的甲醇流入莱茵河,造成河水污染。

  1997年5月,拜耳公司被美国环保署宣布为最严重的污染者。

  1993年,拜耳规划在台中县设厂,生产剧毒的甲苯二异氰酸酯(TDI),尽管台湾政府给予大量优惠条件,但民众和环保团体忧虑工厂排放光气或其它有毒物质外泄的危险,群起杯葛,要诉诸公投。环保团体质疑拜耳生产TDI而非MDI(二苯基甲烷二异氰酸酯),是在转移落后产业,因为发达国家正大力提倡以MDI替代高毒的TDI。尽管拜耳信誓旦旦保证工厂的环保与安全生产措施,但言犹在耳,德国本土的拜耳化工厂却发生了一起二胺基甲笨外泄事件。1998年,拜耳被迫从台湾撤资,转而在美国、中国大陆设厂并大打环保牌,诸如举办“拜耳青年环境特使”活动云云。

  ……

拜耳现状——外判•分流•裁员


  在“相互作用”机构里,最先为我们做介绍的是拜耳的工人X。

  1976年X在拜耳公司上班时,员工总共有5万名,现在老公司里只剩下1万人了。工厂主要从事医药和特殊材料的生产。从1995年开始,一些车间和产品陆续被卖掉。在拜耳公司原址上,目前已有了50家公司。原属拜耳的化学工业如今已卖给一家叫“旺盛”的公司,有4千工人。该公司现已独立上市,与拜耳脱离关系了。拜耳的其它一些工厂也都卖给别的公司。包括物流在内的所有后勤工作则外包给服务公司。拜耳曾有自己的印刷公司,后来负责印刷公司的老板把公司接收了自己干。能源部份单独成立的公司有2000名员工,拜耳持有50%股份。拜耳在物流公司也有股份。还有原来由拜耳自己生产的产品也陆续分流给其它公司。

  150年前,拜耳从事化工行业时,就是由染料起家的。由于生产成本昂贵,所以生产染料的公司被分离出来,单独成立了这样一个公司。现在这个公司里劳资之间一直在斗争。“相互作用”的成立与这个斗争密切相关。

  跟汽车行业相比,这里的外籍人员比例较小,仅占5%(其中不包括来自东欧、东德的工人,因为他们很快拿到了德国籍)。

  莱沃库森这座城市共有16.2万人口,其中1.8万人(11%)为移民背景,大多数来自土耳其。但是早先,前南斯拉夫移民比例曾是最高的,达到25%,因为拜耳一直在东欧国家招工,此外是土耳其(占22%)、意大利、希腊、波兰人。本市的失业率为10%(在全德国,有100万没有合法居留证件的打工者)。市内有个难民服务中心。至于他们这个机构,则没有相关的统计资料来源。

土耳其裔工人L的介绍

德司达.jpg

  L在拜耳属下的德司达公司(DyStar)[3]干了23年。2009年公司宣布经营不善破产,他被解雇。一家新公司接收了德司达。接下来的10个月,全体员工拿原工资的80%,新公司声称会帮被解雇的工人找工作,还做了种种承诺,比如说公司的情况会好起来,工人可以回到工作岗位,等等。L选择了呆在这个新公司,继续工作和加班。尽管公司宣称没有清偿能力而破产了,但加班从没有停止。L现在承认,当时选择呆在新公司是错的。他后悔,当初本应该跟其他工友一道和新公司对簿公堂。3个月后,新公司召集这些留职的工人,说他们可以回厂工作,但不再是正式工,而是临时工了;工资水平降低(L的工资比原先少250元),养老金等福利也都没有。合同签到年底,之后能否续约也是未知数。说到这里,他再次表示,后悔没有当初和其他工人一起去告公司。当时全体员工96人,有56人选择留在新公司,其中八九个有长期合同,L和其他人都是临时合同。公司也没有通知这28人能否续约,职代会亦无回应。其余40名工人对公司提起诉讼。这些经过斗争的工人,待遇都恢复到原来水平。

  当时在做选择之前,他曾向工会咨询。工会说:“你们还是签字吧,这样比较好”;“现在公司的效益不佳,你们就离开公司吧。”职代会的表态也是一样,总之是劝诱他们签字离职。这些外籍工人第一次听说公司“经营不善”,对这个陌生的词搞不懂什么意思,听工会和职代会的人这么说,便相信这个错误的意见。到了签字之后,工人才得到消息,知道公司一早打定了主意要裁员,并且特地选了一些人解雇,这跟经济危机没有关系。他有23年工龄,但有的在公司才做了3年的人都保住了工作。今年底合同到期之后,不管能不能续约,他都下定决心要把公司告上法庭,争取得到原先的工资水平和福利保障。

  这里,根据网上查到的资料做一点补充介绍。

  德司达(DyStar)是全球最大的染料、纺织助剂及相关服务的供货商,原先有三家大股东——拜耳、郝斯特和巴斯夫,2004年为美国投资公司Platinum Equity收购。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爆发后,德司达德国公司因“流动性不足”于2009年9月28日申请破产保护,11月底宣布遣散属下的法兰克福、莱沃库森等地工厂的员工。2010年2月新加坡KIRI公司收购其美国之外的全球业务,4月起“德司达的盈利能力已经恢复,全球业务逐渐步入正轨”。新加坡KIRI公司是印度KIRI染料公司为收购德司达而专门成立的控股公司,而中国的浙江龙盛公司持有印度KIRI公司7.46%的股份。据业内报导称:收购德司达“真正的幕后导演或是浙江龙盛”。


土耳其裔工人.jpg

土耳其裔工人L和S


土耳其裔工人S的介绍


  S也是土耳其裔工人,在T公司做了13年(该公司与拜耳无关)。他讲述的经历和L很相似。全厂有600名员工(现在是500名)。后来公司说经营状况不佳,要破产,解雇3个车间里的140名工人。其中42人不接受公司的条件,不签离职书(因此仍是公司员工,虽然被公司“自动解雇”了)。作为生产线上的员工,在公司宣称破产之前,他们一直在整夜加班,因此每天都能感觉到,公司事实上收到很多订单,解雇是资方降低用工成本的阴谋。他们成立了一个工作小组,对资方提起诉讼。小组里各种国籍的工人都有:土耳其人、德国人、斯里兰卡、波兰人,等等。他们搞游行示威,利用媒体扩大影响。大家每两周在科隆聚会一次,彼此团结,相互支持。他们相信只要坚持,必定会得到胜利。从今年(2010年)4月开始,工人陆续复职。小组斗争了一年之后,42人终于全部复职,也恢复了原来的工资。这场斗争完全是自发的,没有依靠工会和职代会。工人当中,有的有孩子,有的买了房子要还贷。大家都害怕失去工作,但都团结并坚持斗争下去。斗争期间,他们没有工资,靠失业金过活。复职后他们拿到欠薪,把失业金还给劳动局了。

  S谈到早先公司解雇他的详情。当时他(还有他的邻居)卧病在家休息,收到公司的通知,叫他不用上班了。职代会和他的师傅给他打电话叫他去公司,说有要紧事。他答说自己生病,不能去。他们就说:那我们去你家找你吧。S说,他从来没有受到如此这般的重视。最后一个电话是公司人事部门打给他的,要他来公司。他问是什么事。人事部门表示要跟他谈。他打电话叫上工友一起去公司,人事部门接待了他,要他签一份合同,同时假惺惺表示同情,要他在一天半的时间里必须签字。他反问道:“为什么要签字?”这份厚达13页的合同的实质内容是:同意解除原来的劳动合同。合同上全是法律术语,S看不懂,于是要求公司给他一份复印件:“我要征求一下律师的意见,他让签的话我就签。”说完这句话,他发现对方的脸色变了,显得很紧张,但还是复印了一份给他。离开时,他听到人事部的人在背后说:“你是个傻子!”他回敬道:“我会告诉你到底谁是傻子。”

  出来后,他对等在门口的同事说:“现在我去找律师。我们拿到的是不公平的合同。我会告到德国政府去,政府不帮忙的话,就告到欧盟……如果你们愿意跟我走这条路,就一起走。不愿意的话我就一个人去。我们可是在民主社会……”

  他把两份文件交给律师:一份是公司解除合同的通知,另一份是通知他不用上班。律师看了之后,笑说:你胜诉的概率只有30%。一同前去的5名工友决定团结起来跟公司抗争。他们还需要更多同事的团结和支持。可惜最后只有42人团结起来。他们搞过13次游行示威,每次工人们都带上家人,主要在莱沃库森,两次在杜尔塞多夫。这42人团结起来真是不容易啊。晚上,常有工友打电话给他,边讲边哭:“我们能赢吗?”他常常鼓励和安慰对方。现在,他们都赢了。

  讲到游行,S说,以前自己上班时,看到有人游行,心里会想:“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干才去游行。”到了自己遇上这样的事,他才想到自己也可以这么做:“游行是个好办法啊。”在德国,游行的权利是有法律保障的。


T公司42名工人.jpg

报纸对T公司42名工人游行示威的报导


  他们的行动,得到一些组织的支持。

  据介绍,德国的裁员需考虑人道因素,如果你有家庭、有孩子,或者孩子较多,都可计分,达到74分以上就比较安全。这42名工人多在75分以上。如果公司以经营不善为由裁员的话,工人去告资方,通常不会胜诉。2008年经济危机后,德国很多企业都以此为由申请破产裁员。但S和工友们从不相信公司经营不善的托词。因为公司只裁车间员工,很少裁文职管理人员。他们的官司是30年来唯一打赢的一场官司。最初他们要打集体官司,但德国法律只许以个人名义提起这类诉讼,所以后来分成42个单独的案件。不管谁的案件开庭,其它工友都去支持,每次都一起出现在法庭上,连法官也被感动了,对他们表示同情。至于工人胜诉的原因,很难回答。法官的决定有可能受到舆论、工友团结等等的压力和影响。

  复职之前,S不是职代会成员。复职后,他和另一个参与过抗争的工人加入职代会。职代会里共有11名成员,另有5人和他们站在了一起。因此现在的职代会跟以前不一样了。原来的职代会只代表资方,并不站在工人立场上,从未给工人办过事。工人遇到问题找他们,职代会总是说:有工资就不错了,回去工作吧。在他们抗争之前,职代会没有给工人以信息或其它方面的支持,给工人的答复是“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今年S的计划是要求公司取消派遣工制度:“我们需要劳务派遣工跟我们享有同样待遇”。公司里有21个劳务派遣工。这种做法已有15年的历史了。派遣工通常都在正式工渡假时派上用场,工人渡假结束时,派遣工就少一些。前十年,派遣工和公司直接签合同,近五年则是和中介公司签合同。

  在这次斗争后,他还加入了工会。在他工作的13年间,只交过三个月会费,就退出了。

  L和S的两个案例令我们这些来访者大感兴趣。一方面,他们是两个普通的底层工人,而我们都很希望能够在德国之行中多接触到底层的、一线的工人,更具体地了解德国工人的真实状况,以及他们的困境。另一方面,不管国情怎样不同,这类案例对中国劳工服务者来说也是接触甚多,而易于引起共鸣的。大家一致认为,虽然S看起来觉悟更高些,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对资方的不信任,并团结其它工友一起对抗资方,但L的斗争性和坚定性更不可小视。因为S从自己受骗的经历中可以更深刻地感受到资方的欺诈,理解工人斗争的重要,从而在觉悟上产生一个飞跃。

“相互作用”计划

“相互作用”.jpg


  关于这个机构。德方提供的资料中介绍道:

  “‘相互作用’莱沃库森俱乐部”这个计划为社会各界人士提供互相碰面、交流和合作统筹的机会。“相互作用”为以下的人士提供碰面的机会:

  • 失业者和被边缘化的人
  • 正规的从业人员
  • 工作不稳定和没有受到保障的从业人员

  Y为我们介绍道,为了成立这个团体,他们准备了三四年。在德国,成立组织不用到政府登记注册。不过,1年前他们在法院做了登记,这样在接受捐赠之类的事情上有一些便利。

  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为了避免学校那种填鸭式教育。他们支持其它自发成立的小组织。参与到这里来的个体与组织都必须有自己的主张,不能盲从他人的想法,并且要把小组发现的问题公开化、社会化。一项重要原则是:让他们自己把自己组织起来的,不能让前来参加活动的人完全依靠这个组织。核心思想包括:1、你可从中得到帮助,同时也付出你的贡献;2、谁有好主意,大家一起商量来实现;3、最重要的就是空间,不只是地点和物理意义上的空间,也是想象的空间。在这里,要找到一个大家可以聚会和分享的地方,并不容易。

  失业是当今德国社会的重大问题。失业者是他们主要的服务对象。机构里事实上有两个组织,一个为失业者提供咨询。负责咨询的有2人,其中1个就是失业者,另1个是长期工作人员,本来在教会做,退休后教会取消了这个职位,他就来了这里。从整个社会来看,这事情还没什么人来做。政府机构只管法律解释,教会机构会去分析案例,但直接帮助受害者及提供咨询的,就只有他们这类机构了(机构可以此为由向政府申请拨款)。机构里的另一个组织从事“共同购买”,即以批发价买进食品一起分享,以减轻生活费用。机构还为失业者提供早餐。如果失业者跟劳动局的交涉出了问题,机构就陪同他们去劳动局解决问题。游览当地时,我们路过小区里为失业者服务的救济机构,其服务项目之一是到超市里廉价采购过期或即将过期、但仍能食用的食品,提供给贫困的失业者。

  机构的场地后面有三个停车位,可供失业者搞自行车修车厂之类。

  他们也为在职但感到没有保障的工人提供咨询,比如没有合法居留证件的外籍工人。这些人来德国多年也得不到保障。他们通常只能找服务员之类的边缘工作。这方面他们和威尔第(Ver.di)工会合作,为无证件人士提供援助。Ver.di是服务业工会,但得不到很多工会支持。所以还需要通过其它的行业工会向工会发出一些信号。他们希望建立一个人际关系网络,网罗医生、律师等专业人士,以便给一些负债累累的人提供各种咨询等。某些案例的情况很复杂,他们无法提供帮助,就可以转送到较易为当事人信任的地方,比如律师那里。

  职代会是他们关注的一个重点。机构的作用就包括批评职代会。拜耳公司特别大,职代会不能事事处理。他们便成立小组,搞些游戏什么的,算是丰富工人的业余文化生活吧。工人有一些问题没法在工作中谈,只能在工作后到这里一起谈。

  Y说,对职代会,他们是很不满意的,那是一个自上而下的专制机构,对工人来说起不到作用。工会同样倾向于资方。Y对他所接触到的工会的工作方式都不满意,同时他又认为这两者都很重要。他本人是工会成员,但认为自己对工会没有发言权,倒是想谈一谈职代会。他说,职代会的变化要从内部产生,也就是必须到职代会内部去做工作。就像波鸿欧宝汽车厂工会内的反对派(GOG,“反击无极限”组织)一样,他属于职代会里的反对派小组,他不想成为站在一旁的抱怨者。

  工人如果对工会、职代会不满,能够怎么做呢?当然,理论上,工人有选举工会干部的权利,因此假如不满,工人在选举时会有所举动。但大家并不清楚在选举时该怎么做,而重要的问题不在于参加选举的人,而是在于不去参加选举的人。也就是说,半数工人对选举不感兴趣,不去投票。很明显,这是大家对工会、职代会这些机构本身没有信心的缘故。

  在拜耳,只有20~25%的工人是工会成员。而按照法律规定,只有工会有权进行劳资谈判。所以,尽管很多工人对工会不满,但仍然留在工会里。

拜耳工人Z的介绍


  Z也是土耳其裔,在德国已经生活了36年。明年9月,他在拜耳的工龄就达到30年了。他受雇于德司达(Dystar)公司的化工部,曾是职代会成员,也是工会信任人,加入过化工业工会,但现在已成了反对派。Z给我们谈起10月前拜耳工人的斗争。他的手头有一个大资料夹,全是有关这起斗争的资料。当时公司提出与21名工人解除合同,条件是6个月停职留薪(等于放6个月的有薪假),之后不用来上班,资方给补偿。但这些都成了空口承诺,就在他们应得到补偿的前两天,公司宣布经营不善破产。Z觉得这太不公平了!他主动联系其它 20个工人,尽管不认识他们(因为工厂太大,他们也不住在莱沃库森)。他也联系了“相互作用”组织,尽管并未奢望能得到多大帮助。

  “相互作用”组织鼓励他们斗争,愿意并切实提供了许多帮助,例如解决会面地点,到宗教机构咨询,与工会、职代会通话(这两者没有给予21名工人任何帮助),与媒体建立联系以便及时把他们的斗争情况诉诸舆论等。他们建议工人们组织一次示威,让当地居民和拜耳区的工人都知道这件事。的确,再没有其它组织帮助这21名工人,连老天在内——游行示威定在11月份,那天的天气实在很恶劣。他们就大打广告,对媒体说会有数千人参加示威。媒体来了以后才发现只有几百人。那天前来采访的媒体很多,包括德国、土耳其等国的大媒体都来了。消息播出的当天,土耳其裔工人的很多亲朋好友打电话来,说在电视上看到他们了。

  几个月后,公司换了个名字继续经营(这说明并非“经营不善”)。其余的工人在“相互作用”组织的帮助下到法院控告新公司。上个月(即9月份),法院告知Z,说他的案件已胜诉,可以复职。部分工人收到了赔偿金。有的工人拒绝公司的补偿,要求复职,今天也收到了复职通知。另有3人的诉讼尚未完结。

  三个工人的案例都是关乎反解雇斗争的。可以说,这反映了德国以至欧洲多数发达国家工人们普遍面对的问题。莫非身处世界500强前列的拜耳集团缺乏“核心技术”或“自己的品牌”,没有大搞“产业升级”,以致于无力为工人提供较好较稳定的工作岗位和工资福利?笑话!身为化工和制药行业巨头的拜耳拥有18万项专利,6万多项注册商标。在战后的大繁荣终告结束,资本主义再次深陷危机泥潭之后,资产阶级力图以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资本积累的障碍,新自由主义全球化于是起而取代了凯恩斯主义和社民主义,并席卷全球。裁员、减薪、消减福利才是当今资本主义世界的普世价值。昔日的劳资调和机构越来越狰狞地暴露出它们作为资方走狗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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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拜耳公司在大陆译名为“拜耳”,莱沃库森译为“勒沃库森”。

[2] 珍•艾弗思《公害大输出》(台湾,人间出版社1987年版,p56)

[3] 又译“戴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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