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韓國民主勞總首席副委員長劉德相先生
採訪整理:本刊編輯部
居間翻譯:玄昌成
居間翻譯:玄昌成
前言:韓國民主勞動組合總聯盟(民主勞總,KCTU)是韓國的進步全國性工會聯盟,許多關心社運的朋友對民主勞總過去幾年的奮鬥都已多少有所了解。這次全國產業總工會推動籌備委員會舉辦的1999勞工國是會議中邀請了日本全勞協、韓國民主勞總、菲律賓五一工聯以及香港職工會聯盟的代表到會致詞,並進行交流。韓國民主勞總特別派首席副委員長劉德相先生代表出席,顯示民主勞總對臺灣自主性工運和全國產總的重視。我們也特別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與劉德相先生進行交流,並作了簡短的訪問,劉先生表示他是基於對工運國際連帶工作的重視,所以樂意接受本刊訪問。由於語言的隔閡,本來交流訪談難以進行,幸好有台大城鄉所的韓籍學生,也曾是韓國學運參與者的玄昌成先生擔任翻譯,我們十分感謝玄先生的協助。以下是訪談的內容:
■ 我們知道現在韓國的進步人士正在推動「民主勞動黨」的組黨運動,過去韓國也曾有多次組織左翼政黨或工人政黨的經驗,而全國產總這次舉辦的勞工國是會議也有許多幹部提到在台灣組織勞工政黨的問題,因此在台灣一定有很多人對於韓國組黨的經驗感興趣。可不可以請劉先生為我們介紹韓國組織勞工新政黨的歷史?
□ 在1950年,當時的左翼人士,為反對李承晚軍事獨裁政權,成立了「自由黨」;所謂「自由」是與軍事獨裁相對的。但是自由黨不久就被獨裁政權所鎮壓,組黨人士被虐殺,這次組黨運動也告失敗。當時自由黨的組黨運動,只是懷抱左翼思想人士的組黨活動,還沒有和勞動運動結合起來;這也是自由黨失敗的重要原因。
到了1987年當時韓國民主化運動高漲,各階層民眾蜂起反對全斗煥軍事獨裁政權,國民的政治意識大為提昇。在澎湃洶湧的運動基礎上有了「民眾黨」的組黨運動,然而民眾黨雖然正式成立,但卻沒有「大眾化」,也就是說沒有在民眾中、在強大的市民運動裡得到廣大的支持;當時,民眾黨領導幹部認為組黨最重要的目標在於當選國會議員,和廣大市民運動缺乏緊密的連結,可說是在「大眾化」這個課題上失敗了!後來更有民眾黨的幹部加入金泳三的陣營,使得對工人政黨有期待的人們十分反感,一時之間也對組黨運動感到失望。
1996年、97年為了當時民主勞總委員長權永吉參選大統領的運動,以民主勞總為主,組成了「國民勝利21運動」。這個組織成立當時就明言目標在於推進權永吉的參選運動,是一個比較鬆散,大選後即不存在的組織,同時國民勝利21運動的幹部也清楚,權永吉是不可能當選大統領的,參選目的清楚界定在宣傳理念。最近的一次就是以民主勞總結合其他市民運動的「民主勞動黨」的組黨運動。
事實上,組織勞工階級的新政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就我們韓國的經驗來說,一次組黨失敗,要隔好幾年才有工人敢於再提出組黨問題。就目前的「民主勞動黨」組黨運動來說,擁有幾十萬會員的強大的工會聯盟,有多少人可以成為新政黨的成員?也許並不多。重要的是「意識」(應該是指對於現行體制的批判性的意識型態─編者註),而不是人數多寡;若沒有意識,勞動運動無法長久持續,或許一、兩年就不見了、走下坡了。
■我們想請你多談談民主勞動黨籌組的歷程和民主勞動黨的基本立場。同時,我們知道韓國雖然有強大的勞工運動,可以發動全國性的大罷工,但到選舉時,許多工人仍依照地緣、血緣等關係來投票,未來民主勞動黨遇到這種情形的時候要怎麼辦?
□ 1994年起,一些勞動運動、市民運動者開始推動包括國民年金課題、社會保障制度等的社會改革運動。1995年11月13日正式成立了「民主勞總」,與立場保守、親官方的「韓國勞總」相對;因為工會法的限制,「民主勞總」當時是不被法律承認的。後來,我們在民主勞總的基礎上連結其他市民運動、學生運動團體、關注勞動運動的理論工作者等方面的力量來推動組黨運動。今年(1999年)8月29日舉行了發起人大會,共有7000多人參加,在會上討論了新政黨的名稱。在這個問題上有些爭論,部分社會民主主義者主張以「統一民主進步黨」為黨名,認為這樣的名稱較有廣泛性。不過最後還是初步確立了以「民主勞動黨」為黨名。
關於新的勞工階級政黨的立場方面,目前正在準備中的黨綱,包括經濟民主化、促進勞工權利、社會改革、裁減全球軍備、南北韓統一等課題都將涵蓋在內。
我個人認為,新的勞工階級政黨最需面對的課題就是如何看待選舉。新的勞工階級政黨的目標應該是實現「大眾化」,和勞動運動及市民運動、環境保護運動、學生運動等各領域的運動進行廣泛的連結,共同推動平等社會的建立。至於參與選舉不應是新的勞工階級政黨的主要目標。能夠當選國會議員,當然是好的事情,但只要勞工階級政黨能有廣泛的基礎、明確的意識形態和堅強的實力,是不是能當選就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我個人擔心新的勞工階級政黨的成員將黨的目標設定在當選國會議員,若是如此,對整個工人運動的進步發展將是有危險的。
■ 所以新的勞工階級的政黨主要將走「體制外變革」的路線?
□ 面對既存的政治制度、結構,通常有兩種作法:不是進入結構再攻擊結構,就是在結構外面反對這個結構。我認為能夠兩者同時並進當然是最好的選擇。然而如果兩者暫時不能兼顧,我認為最重要的還是在體制外面反對體制。所以,連結是最重要的,包括工人階級的連結,以及各運動間的連結。
勞動運動要實現「政治勢力化」,另一個重要的課題是要積極提出自己的對策。過去運動還停留在「反對」政府的政策的層次,現在運動必須積極的提出對策,提出比政府更好的政策,公開拿出來讓民眾選擇。
■ 東亞的國家一直是明顯的父權社會,就我們所知,韓國社會當中大男人主義的問題也是很嚴重的,可不可以談談在民主勞總中女性幹部的地位?
□ 目前民主勞總中央設有女性局,專門負責女性勞動者的課題。在民主勞總的領導層中,我們很希望能有女性的領導幹部,但是目前委員長、一名首席副委員長以及六名副委員長都是男性。在事務總局(約等於台灣的秘書處)的各部門中教育宣傳室的室長是一名女性,其他局、課長也有女性擔當的。(民主勞總事務總局下有各室,如教育宣傳室、對外協力室等,室下設局,局下設課)。
■在台灣,外勞是勞工運動中被熱烈討論的議題,所以我們對於韓國外勞的情況和民主勞總的對策也很感興趣。韓國的情形是怎樣的?
□ 從1990年起韓國境內的外勞增多,但是由於韓國政府不像台灣那樣,直接制訂法律正式地引進外勞,所以外勞在韓國大多是違法的,沒有法律制度的保障;他們多在中小企業工作,生活環境封閉,也沒有勞工保險等保障,且大多是從事骯髒、危險的職業。新的法律規定外國勞工可以研修生的名義到韓國接受職業訓練,這是唯一合法的外勞,也是韓國政府給資本家的一個方便。目前外勞以菲律賓、尼泊爾、印尼及中國延邊地區的朝鮮族為最多。民主勞總目前設有特別辦公室解決外勞的問題,同時和基督教等宗教團體共同推動保護外勞的權益。
■我們知道韓國的工運和學運一直有密切的連結,目前韓國的學運幹部在畢業之後都做些什麼事?
□ 1970年代起,學運積極份子當中有許多人在畢業之後,或者自動休學、或在被大學開除之後,選擇成為一個「潛伏勞動者」,也就是隱瞞自己的學歷,潛入工廠,一面工作一面從事工運的組織工作者。當時許多學運積極份子的想法是,學運雖然強大,但是無法只靠自己的力量改造社會、推翻獨裁政權,因此必須與社會最基礎的力量:工人相結合,而當時工運並沒有好的發展,所以學生必須自己去當工人,從事工運,使工運壯大。目前民主勞總事務局的幹部中,約有百分之四十的成員是過去的「潛伏勞動者」,即學運出身;有百分之三十是純粹受雇者出身的幹部;還有百分之十是學運出身,後來進入勞動運動研究所等民間研究機構的理論工作者;另外就是「其他」類。由於韓國的白領勞動者也是工運的重要組成部分,現在的學運學生有許多在畢業就進入職場成為白領上班族,並且參與運動。而韓國工運強大之後,學運積極份子現在畢業後也常選擇投入市民運動團體或各種體制外的研究機構。
■那麼,劉先生自己是「潛伏勞動者」的學運份子出身的嗎?
□ 我以前也是參加學生運動的,事實上,當時韓國大學生很少有沒參加過學運的;不過我當時其實不是很認真的那種(這時,他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我是在畢業之後去找了電信方面的工作,在工作場所才投入工運。
■ 在金融危機之後,韓國經濟瀕臨崩潰,在韓國民眾意識上會不會出現要求國家安定、經濟迅速恢復成長,因此反對工運的保守意識?
□ 在經濟危機初始,確實有這個問題,要求國家快速恢復經濟景氣的輿論,很容易把工運塑造成「搗蛋者」。但在1996、7年大罷工後,民眾不再存有這種意識,反而比較會認識到政府、統治階級所實行的政策對於民眾的損害。但是,我要指出的是,目前韓國工運面臨最大的挑戰是全球化浪潮下帶來的勞動彈性化、大量解僱、工作臨時化等問題,這是韓國工運不得不面對的嚴峻情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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